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论可谈的（第1页）

论可谈的

革命告成，训政开始，吾侪小民久苦压制，自此而后，庶几可以叹一口气而稍得舒服矣。小民中之只拿得动笔杆者另外有一种喜悦，则以可有一点儿“言论自由”云。

但是，现在有什么可以谈的呢，虽然是有了自由？我们看报，也看到一点新闻，譬如，第一类是关于官的。官可谈乎？现在是中华民国第十七年的年末了，但是关于官似乎还不曾听说是可以乱谈的：谈了，便容易成为反动的言论。我知道有某种水平线下的定期刊，曾经讲了某校的坏话，而某校出身的人在某省做官，于是其刊在某省遂成为反动文字而禁止了。其次，有许多是关于兵的新闻。古时候“纸上谈兵”，尚不失为迂儒的身分，到了二十世纪似乎这又有点不同了。最近第三集团十五年二师参谋曾贤岑杀妻拒验，声势汹汹，连法官也被叱辱，只得抱头鼠窜而归，说话的人只有一枝笔，虽然原则上抵得过五千枝毛瑟，事实上却敌不住一管手枪，如何配开口？幸而卫戍司令部雷厉风行地要查办了，参谋副官都已跑开，法院得以行使职权，我们要批评下野的曾参谋几句也无所不可，——不过这种出了气的批评谁也不愿意多说罢了。不出气，新鲜香辣的案件，则有上海的军人运土案。然而有力如国术馆长，有权如禁烟会主席的张之江，略一开口，便被上海警备司令熊式辉所警告，其他可想而知。关于这些事情，正如北平老百姓所常说，虽然现在是“三民主义”，（意云是奉行三民主义的时代，）我们平民大约也只好暂不冒险了。

第三，有些关于学生的记事，是最引我们的注意的。例如北大的武力护校运动即是其一，但是，这可谈不可谈呢？事实何如，理由安在？这些就很不容易谈了。如单纯是复校，或是“继续五四的精神”，那自然是热诚可佩。不过我相信我们北大的人不应该自大，以为超越北平旧国立各校，特别须独立而直属中央。——还有，大家所希望来救民“于水火”的北大前校长兼五四的师傅蔡元培先生，原来却就是主张八校合并，规定北平大学办法，提议停止青年运动的人。这些事情只要平心细想，就可以知道有什么地方是讲不通的，恐怕就是主张的人也不禁要失笑罢。可是，天下理性的力量十分微弱，所以关于学生的事，虽然有话可谈，然而也只得“恕不”多谈了。

上述只说到什么是谈不得的，至于何者可谈还不曾想出。好在正如避讳一般，只要知道了应敬避的几项，其馀便是百无禁忌，可以自由（？）谈论，用不着一一列举了。

*刊一九二八年十二月六日《新中华报副刊》第十三号，为“专斋漫谈（一）”，署名岂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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